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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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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早已悄然降臨,作為賈母所居之處的榮慶堂,自是滿室靜寂。

這也難怪了,就算事實上如今時辰還不算晚,可老人家嘛,早睡早起已經成了習慣了,尤其在這隆冬時節,不早早的歇下還能作甚?又因著寶玉是驗證該賈母跟前的,除卻早間略有些貪睡起不來外,旁的作息倒是同賈母相差無幾。

唯獨今個兒剛搬過來的惜春,略有些不太適應這般早歇下,故而從前頭回到抱廈自後,特地跑到隔壁來尋探春,卻愕然的發覺裏頭一個人都沒有。

惜春最終也只能悶悶不樂的回房歇下了,想著明個兒問問探春,這裏頭晚間能作甚麽。可她卻不知曉,此時的探春已經快要被逼死了。

站在榮慶堂外的垂花門前,探春就跟腳下生了根似的,怎麽也不願意再往前走。可打頭的容嬤嬤如何會令她如願?只一個眼神下去,便有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前將探春如同拎小貓似的,輕而易舉的提了起來。

容嬤嬤冷笑道:“可算是知曉怕了?哼,太晚了!”

隨著容嬤嬤這一聲喚,榮慶堂裏頭走出來了個婆子探頭探腦的瞧情況,待見著是榮禧堂的人,忙上前詢問情況。這一折騰,倒是引得裏頭尚未歇下的丫鬟婆子一窩蜂的過來看熱鬧了。

盡管並不是頭一次瞧著這種情況了,可容嬤嬤還是一臉的不滿。都說賈母會調理人,尤其是女兒家,可這自家正經的姑娘也就罷了,將跟前的丫鬟都調理的金嬌玉貴的,這算是甚麽毛病?連外頭的人都知曉榮國府得臉的丫鬟有副小姐之稱,以為這是誇讚美譽?才怪!這分明就是譏諷!

不過,今個兒是有正經事兒要辦的,即便容嬤嬤對於榮慶堂的丫鬟各種看不順眼,可到底人家也沒礙著她甚麽事兒,當下容嬤嬤只當沒瞧著她們,而是開口吩咐叫賈母起身。

原本,丫鬟們並不願意去喚,就連現如今最得臉的鴛鴦也不願意討這個嫌。可容嬤嬤將一切都寫在臉上了,這若是鴛鴦乖乖去叫人,倒是無妨,可若是不去的話,回頭等容嬤嬤親自上陣了,天知曉會出甚麽事兒。

無奈之下,鴛鴦只能將賈母輕喚起身,又幫著她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草草披上了外衣裳。

待一切完成之後,賈母仍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樣,直到她看到了久違的容嬤嬤。

說是久違真心一點兒也不誇張。雖說在賈赦成為名副其實的攪屎棍之前,容嬤嬤倒是三天兩頭的往賈母跟前湊,致力於氣死賈母。可等賈赦成功上位以後,容嬤嬤便選擇了退隱江湖。

然而,有的時候一直身處江湖的人就算再怎麽可怕,威懾力也是有限度的。反而像這種退隱許久卻仍留威名的人,冷不丁的蹦到臺前來,才愈發的讓人心生恐懼。

旁的不說,至少賈母此時就很是恐懼。可以說,容嬤嬤給賈母帶來的只有揮之不去的濃重陰影。

而在半睡半醒之間,這種恐懼一下子就被放大了無數倍,唬得賈母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你你、你又來做甚麽?我最近可沒將手伸到榮禧堂去,就是淑嫻許久不來請安,我也沒說她半個字!”

容嬤嬤只面無表情的看著賈母。

也許在外人看來,賈赦可比容嬤嬤恐怖多了。可對於賈母而言,甭管賈赦素日裏有多麽的胡鬧,終究也是她親生的兒子,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賈赦別說弒母了,只要賈母別主動挑釁,賈赦還是很好說話的。既如此,賈母還怕甚麽?事實上,賈母對賈赦並不是懼怕,而是神煩這攪屎棍般的孽子。

但容嬤嬤是不同的。

眼見對方只沈默不語的看著自己,賈母不由的哆嗦的更厲害了,腦子裏也開始快速的回憶起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可甭管怎麽思量,賈母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甚麽事兒,哪怕之前小年夜裏曾鬧過一場,可大房諸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半點兒虧都未吃。

思及此,賈母終於有些鎮定下來了,只道:“我不知曉你是因何而來的,我只告訴你,這段時日並未發生特別的事情。倒是四丫頭來了我這兒,另外就是珠兒媳婦兒想討些事兒來做。雖說這樣有些奪權了,可淑嫻和鳳丫頭都有身子,略分給她一些不打眼的活兒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要是因此惱了淑嫻,我也可以否了此事。”

時至今日,賈母早已不想跟大房較勁兒了,她只求太太平平的過日子。

也是聽了這番話,容嬤嬤終於向著賈母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可惜,容嬤嬤的認知顯然同賈母有著莫大的差距,至少在賈母眼中,那個笑容不單猙獰恐怖,還透著一股子殺氣騰騰。

當下,賈母再度哆嗦了一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容嬤嬤終於不打算賣關子了,平靜的開口道:“我家主子樣樣出眾,這原是她的優點,卻並非旁人高攀的理由。旁的我也不多說了,只一句,三姑娘不可能成為大房的姑娘。”

“甚麽?”賈母一臉驚愕的看著容嬤嬤,旋即則是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在了之前一直被她所忽略的探春面上,眼見容嬤嬤就要走了,賈母忙急急的喚道,“等等,把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說清楚?”容嬤嬤扯了扯嘴角,一副這是你自找的神情,“三姑娘嫌她的雙親太廢物,妄想攀附上我家主子。可惜……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甚麽貨色!”

說罷,容嬤嬤再不曾多停留,只徑直轉身離開,連個眼神都不曾給予探春。

即便如此,探春還是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老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話是屬於話糙理不糙的,簡而言之,甭管父母如何,身為子女都不得嫌棄父母,不然就是不孝的大罪。不過,這要是反過來就沒啥關系了,譬如賈母就幾十年如一日的嫌棄賈赦,哪怕如今賈赦再怎麽得勢,也頂多就是不理會賈母,並不能做出任何報覆性行為。

也許這麽說很是不公平,可這世上原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更別提,賈政和王夫人雖並不曾將探春放在心尖尖上疼過,卻也從未苛待過她。

探春犯了大忌諱,嫌棄生母倒也罷了,左右那不過是個賣了身的丫鬟。可嫌棄生父和嫡母呢?探春如今不單是嫌棄,甚至還親自上門自薦,讓旁人收了她為女兒……

這已經不單單是不孝的問題了,簡直枉自為人。

盡管在這世上,有很多人會羨慕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貴人們,巴不得自己托生到世家名門。可羨慕歸羨慕,甚至平日裏不管怎麽瞎叫喚都無妨,跟探春這種親自登門自薦,那卻是截然不同的。

也就今個兒探春碰到的是那拉淑嫻,因而只能算作榮國府的家務事,即便是為了保住自家的名聲,那拉淑嫻也絕對不回往外說的。可若是旁人家呢?這種荒唐事兒一旦傳出去,不單探春這輩子都完了,還會連累到賈氏一族旁的姑娘家。

幸而,這事兒被壓了下來。可饒是如此,賈母也不打算再要這個孫女了。

“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

容嬤嬤走了有約莫一刻鐘了,可賈母就這般坐在高位上,一言不發的盯著探春看。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探春真的無法描述出來,她只知曉地上很涼很冰,仿佛凍住了她整個身子,哪怕事實上榮慶堂裏的暖龍燒得旺旺的,可她依然在賈母的註視在如墜冰窟。

她很害怕,準確的說,她從未感受過如此近在咫尺的驚懼絕望。因此,她開始一聲聲的呼喚起賈母來。

一聲,兩聲,三聲……

不知曉過去了多久,久到探春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時,賈母終於開口了:“你不願意當二房的姑娘?可以。”當下,賈母高聲喚了人進來,吩咐道,“去瞧瞧大老爺回來了沒,若是回了,叫他直接過來見我。對了,再派個人去梨香院將二老爺二太太一並喚來。”

“不!不要,老太太,不要!”探春忽的意識到了甚麽,這個時候,哪怕她想自我安慰賈母是打算順她心意,也不可能的。要知曉,過繼這種事情,那就不是賈母能說了算的。再說了,若這事兒真的能成,她又如何會被容嬤嬤逮到賈母跟前呢?

過繼一事,再無任何可能。探春這會兒只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會將這個念頭死死的埋藏在心中。或者,回到迎姐兒說只當這事兒沒發生過之時,她也願意。只要……

“老太太!求求您了,求求您別去尋老爺太太!老太太,求求您了,我再也不敢提這事兒了,我知曉錯了,我知曉了!”

探春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拿額頭去撞地,雖說中間隔了一層厚厚的毯子,可因著她用力極猛,不多會兒,額上便已是一片青腫。

可惜,從頭至尾,賈母都不曾給予探春一個眼神。

又一刻鐘後,賈政和王夫人急急的趕來了。因著前去傳話的丫鬟語句不詳,他倆並不知曉這頭出了甚麽事兒。不過,其實這會兒也不算特別晚,充其量也不過是剛到了夜裏,擱在一些喜歡玩樂的紈絝子弟身上,這會兒秦樓楚館才剛剛將門打開而已。

賈政和王夫人都尚不曾入睡,因此來得不算慢。原想著是不是府中出了大事兒,或者是宮裏發生了甚麽,倆人皆是滿面的急色。誰曾想,等到了榮慶堂一看,竟是探春不要命的跪在賈母跟前猛磕頭。

一瞬間,賈政和王夫人極有夫妻默契的露出了近乎一模一樣的驚愕。

旋即,賈政問道:“老太太,敢問這是出了何事?是三丫頭惹您生氣了?”

話是這麽說的,可事實上賈政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這不在意庶出子女是一回事兒,並不代表賈政就真的完全不了解他們。尤其之前探春是養在王夫人跟前的,賈政進進出出的,一天到晚起碼也能碰上個三五次的,時間久了,自然也能看出探春的性子來。容貌暫且不論,至少探春的性子挺得賈政歡喜的,安靜不多話,即便開口也都說在了點子上,從不任性吵鬧,行事也異常穩妥。因此,冷不丁的告訴賈政,探春犯了大錯,叫他如何會信?尤其探春只是個翻過年也才七歲的小姑娘,能幹出甚麽事兒來?

自然,賈政這般做派也盡數落在了賈母眼裏。賈母也是萬萬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次子,竟會將懷疑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倒是王夫人,一眼就看出了賈母的不滿,雖說王夫人本身也對賈母極有意見,卻也不至於因著探春而跟賈母較勁兒。當下,她只輕飄飄的瞥了探春一眼,沈聲道:“老太太,若是三丫頭犯了錯,您盡管懲罰便是。其實,莫說三丫頭了,就是寶玉今個兒做錯了事兒,無論您如何懲罰,老爺和我都絕無二話。”

頓了頓,王夫人半側過身子向賈政道:“老爺,老太太素來都極是疼愛孩子們,就算真的有責罰,那也是為了他們好。咱們當父母的,原不該將管教事情推給老太太,可老太太既是願意,那咱們更該感恩才是。”

這番話,王夫人倒是說的振振有詞,全然看不出來多日前,她還在榮慶堂裏,當著賈母的面掀桌離開。

不過,這事兒既已經過去了,賈母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尤其今個兒她是下定決心要給探春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了。

當下,賈母便接口道:“旁的也罷,不過三丫頭這事兒……哼,想我活到這般歲數,卻也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情,眼巴巴的跑到大房毛遂自薦,說要當赦兒和淑嫻的閨女,結果呢?哼!”

此時的探春早已連驚帶嚇的縮成了一團,待聽得賈母這話,她怕得更厲害了,只恨不得在地上刨個坑將自己埋了才好。

有些話,真的只能是在玩笑場合裏說說的,一旦擺在正式場合裏,除卻滿滿的尷尬外,更多的是被質疑腦子和品性。事實上,大房那頭已經開始懷疑探春這人有沒有腦子,甚麽話都敢說,完全不顧後果如何。虧得她如今年歲還小,若是再長大些,甚至將來出嫁以後呢?是不是發覺夫君不上進,就巴不得換個夫君?再不然公婆對自己不好,要求換對公婆?就不談品性了,這腦子去哪裏了?

再看賈政和王夫人,已經徹底的呆住了。哪怕先前他倆都有些許猜測,可想的也無非是探春混鬧了或者跟寶玉起了沖突,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跑到大房倆口子跟前說要當他們的閨女?!

賈政和王夫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很難說,賈政和王夫人究竟哪個更震撼一點兒,按說身為親生父親的賈政理應不止震驚還傷感的,畢竟被親骨肉嫌棄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事情。可賈政對探春並無太深的感情,且他腦子轉得比較慢,即使到了這會兒也依然只目瞪口呆的望著探春,腦海裏一片空白。

而對於王夫人而言,傷心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只是快速的思量著,這事兒對自己造成的影響。好在探春本就不是她生的,即便之前養在她膝下,實則也是由奶娘丫鬟照顧著的,如今更是被送到了賈母跟前,即便真有影響,問題也不大。

這般想著,王夫人便放下心來,只嗤笑一聲:“老太太,既然三丫頭想去大房,那就由著她去唄,沒的攔著人家不讓上進。”

“上進甚麽?沒臉沒皮的東西!”賈政終於回過神來,只惡狠狠的低吼道,“再說了,真以為大房甚麽阿貓阿狗的東西都往自己懷裏攬?眼巴巴的湊上前去,也不看看人家稀罕不稀罕!”

當然是不稀罕的,但凡大房有些再過繼個女兒,事情就不會鬧到如此地步了。畢竟有迎姐兒的先例在,只要大房有這個心思,回頭只要讓賈赦出面跟賈政談談,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三五次也無妨,壓根就不需要姑娘家本人出面。

似乎是猶嫌不夠,賈政還咬牙道:“還大志向……哼,甭管大房稀罕不稀罕,這個女兒我賈政是斷然要不起的!”

一句話,算是給探春這事兒定了性。當然,若是賈母和王夫人勸上一勸,事情還算有轉圜的餘地。可很顯然,沒人願意多費那番口舌。

許是知曉了等待自己的將是何等命運,探春只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她真的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的,明明當年迎姐兒就成功的過繼給了大房,不單享受到了來自於父母的百般疼愛,未來更是一片敞亮。怎麽等輪到她時,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是哪裏出了差錯,還是有人故意想要害她?

其實,探春也明白這是自己太過於貪心了。又或者是幾個月前,迎姐兒身世被捅破時,她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畢竟,在此之前,不單探春連惜春都極為羨慕迎姐兒,驀然得知迎姐兒根本就是庶女出身……

叫她如何不心動呢?!

並非有人想害她,而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可再轉念一想,若不是當初她的生母和姨母鬧的那一出,她如何會知曉迎姐兒的身世?倘若沒有這事兒,也許一切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了罷?即便迎姐兒的身世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可若是等她再大一些,思慮更周全一些,那她一定會選擇更穩妥的法子,而非如此冒失的犯了眾怒。

不是她的錯,至少不能全是她的錯!!

探春再度哭了起來。

在很多時候,哭不僅僅是一種情緒的發洩,更是一種無能為力的表現。當然,若是擱在有能耐的人身上,哭也能成為一種手段。可惜的是,探春沒這個能耐,最起碼在場的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會心疼她所落下的眼淚。

驀地,探春越哭越大聲,終於演變成了失聲痛哭:“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不管他們哪個哭了都有人哄,就我沒有!你們都不在乎我,連個願意安慰我的人都沒有,甚至拿謊話哄我一下都不曾。所有人都是這樣,所有人!就連……就連那個生了我的人,她從來就只將環兒放在心上,壓根就不顧我的死活!你們都一樣,一樣!”

恐懼造成了絕望,絕望演變成崩潰,崩潰之後索性將滿腹的委屈盡數道來。反正已經沒了好結果,還不若豁出去說個痛快。

可還是那句話,勇氣往往一用就沒了,等話都說出了口,探春又後悔上了,只將頭埋在胸前,默默的垂淚。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除卻探春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外,偌大的房間裏,再無旁的聲音。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頭傳來丫鬟們問安的時候,片刻後,賈赦掀了簾子急急的闖了進來。

一進門,賈赦先是擡眼向賈母看去,見賈母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除卻面色有些略微不好看外,旁的一切安好,登時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呼,沒出事兒就好。”

剛被探春氣個半死的賈母,驀地感受到了久違的感動。

人嘛,原本就是需要比較的,不單要跟旁人比,還要跟過去的自己比。賈赦做過的極品事兒歷歷在目,眼前又有個探春做對比,賈母瞬間高看了賈赦一眼,不由的讚道:“赦兒,你是個好孩子。”

“別別!老太太喲,我給你跪下了!”說跪下就跪下,賈赦噗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賈母前方,滿臉悔恨的道,“老太太,以往都是我混賬,求求您別再誇了,我真的受不住啊!對了,您還去誇二弟罷,他最能耐了,既有天賦又願意上進,為人謙和恭順,這才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啊!”

賈母再度懵了,兩眼發直的看著賈赦:“你在說甚麽?罷了,不誇就不誇了,左右你這孽子不誇已經混鬧成那般了,要是誇了還不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莫名的碰了個軟釘子,賈母很是不高興。

可不曾想,聽得賈母這話,賈赦簡直樂得都快要上天了,連聲道:“對對,我是孽子,我是混賬,我……反正我就是普天之下最混蛋的那個!對了,那事兒你們……知道?還是不知道?”

目光在諸人身上游弋著,也是到了這會兒,賈赦才發覺旁邊還有個探春癱坐在地上,面上微微一頓,旋即賈赦就再度將目光落在了賈母和王夫人身上,來回不停的打轉。

這要是換個人,都快要以為賈赦對王夫人有意思了,好在在場的人都明白賈赦是個甚麽德行的,畢竟你可以質疑賈赦的人品,可也不能懷疑他的審美觀。

只是,就算再怎麽明白,賈政還是受不了自家大哥盯著他媳婦兒猛瞧,當下便忍不住問出了口:“大哥,你又怎的了?可是出了甚麽事兒?”

賈赦面露遲疑,可這事兒壓根就瞞不住,當然瞞過今個兒晚間按理說並不難,可誰知曉這幾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要聚在一塊兒?萬一事情已經曝光了,他再隱瞞不報的話,回頭搞不好又要被遷怒。

思及此處,賈赦索性閉上眼睛一口氣說道:“晌午前娘娘忽的腹中絞痛立刻請太醫會診後最後還是沒能保住孩子聖上無比震怒將娘娘再度革為嬪!”

要是此時十二在場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吐槽他咋就沒給直接憋死呢?好在,如今在場的人並不像十二那般心大,事實上包括之前陷入絕望之中的探春,這會兒都已經徹底忘了之前的事情,只瞪圓了眼睛猛瞅著賈赦。

榮慶堂再度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可惜,這一次的寂靜並未維持太久的時間,只眨眼工夫,王夫人就發出了一聲慘烈而又高昂的聲音,旋即三兩步的沖到了賈母跟前,仿佛已經打算豁出去要跟賈母同歸於盡了一般。

當然,王夫人並未成功。

只一腳,賈赦就踹開了她,這一幕如同不久之前在榮禧堂裏,迎姐兒驚懼之下還不忘踹探春一腳,只能說這倆貨不是親父女倆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敢情你們真的甚麽都不知曉?那都這麽晚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去歇著,特地跑這兒來玩啥?對了,還有三丫頭也在這兒,你怎的不回房歇著?”賈赦顯然是一回到榮國府,就被請到了賈母這裏,他並不曾回過榮禧堂,自然也無從得知今個兒傍晚時分在榮禧堂內發生的事兒了。

不過,嚴格來說也沒有旁的事兒,畢竟迎姐兒的身世並不是甚麽秘密,只是若迎姐兒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而絕望崩潰的話,那定會讓那拉淑嫻心痛到出事的。可如今迎姐兒坦然面對了此事,對於那拉淑嫻而言,剩下的也就只有楞神和茫然了,也許還要加上一些無奈,畢竟就迎姐兒那德行,真的很像賈赦的種。

見賈赦並不知情,還反過來勸自己,探春張了張嘴,欲再說些甚麽,可目光瞥到一旁黑著臉的賈政,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誠然,過繼是得由大房先提出來,可同樣也必須經過二房的同意。準確的說,是必須得到賈政的應允方可,若是賈政咬死了不同意,能耐如賈赦也沒有法子。畢竟,過繼也好收養也罷,甚至買賣人口都必須讓當爹的點頭才行。

為了避免刺激到賈政,探春明智的選擇了閉嘴,同時不去看賈赦。

賈赦倒不會因此而生氣,畢竟二房那幾個孩子裏頭,除卻一個珠哥兒外,他跟其他幾個完全都不熟,跟探春這個小姑娘更是原就沒說上幾句話。見探春低下頭去,賈赦還道是小姑娘害羞了,只回頭去看賈政,同時指著方才被他踹到地上的王夫人道:“二弟,我也明白有些方面是老太太做得不地道,可甭管怎麽說,犯上總是錯罷?趕緊將弟妹帶回去,有事兒找丫鬟婆子發洩也罷了,可不能將氣撒到老太太身上。得了,趕緊走罷!”

王夫人躺在地上,一手捂著腰部,一手卻是死死的握成了拳頭,目光更是兇狠無比的瞪著賈母,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再看賈母,早已面無血色。

甭管再怎麽想否認自己並非烏鴉嘴,可巧合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若非發生在自己身上,賈母一準早早的相信了。然而,就是因著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賈母不願意去相信,更是不敢去相信。

真要是照王夫人所言,元姐兒本是該健康平安的誕下皇子,結果被她一說就流了孩子?再往前,元姐兒本該儀態萬千的參加宮宴,而非當眾摔了個大馬趴?還往前的話,是否賈政本是有大才華的,卻因著她所言,這才徹底沒了指望?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絕!對!不!是!

仿佛是看出了賈母心底裏的想法,賈赦無比真誠的勸道:“老太太,做人要實誠,您應該大膽的面對自己的缺陷,畢竟這事兒罷,嚴格來說也怪不得您。再說了,這本事若是運用妥當的話,無疑是個大殺器。譬如說,你可以有事沒事兒的誇一誇咱們的仇家,像……王子騰?”

——王夫人目光森然的望過來。

雖然並不懼怕,不過賈赦還是順勢改了口:“或者您繼續可勁兒的誇讚二弟?”

——賈政咬牙切齒的上前兩步。

最終,賈赦妥協了:“行了,大概誰都不想要老太太您的這份能耐,那就算了罷,如今夜已深了,咱們就各自散了歇下罷。娘娘那事兒是有點兒可惜,可既已經這般了,往後老太太您少惦記幾分就可以了,算了罷。”

不算了還能如何?真的跟賈母拼了?

憑良心說,王夫人還真就考慮了這個可能性。然而,一想到自己還有個大好前途的長子以及如今在宮裏還不知曉傷心到甚麽份上的女兒,王夫人到底還是沒下這個狠心。跟賈母同歸於盡倒是容易,可往後她的兒女要怎麽做人呢?

正這般想著,只聽賈赦又道:“先前聖上倒是允了咱們家人入宮見娘娘,我原是不打算讓二弟妹你入宮的,不過……罷了罷了,你入宮去罷,順道將我家二丫頭也一並帶上,可好?她纏了我好久,只說非要見見娘娘不可。”

能入宮自是極好的,王夫人也明白自己先前狠狠的得罪了賈赦一番,且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好轍兒挽回。如今,許是賈赦替賈母覺得心虛理虧,似乎是打算將這事兒掩了過去,王夫人自是沒有不應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這個機會是用元姐兒肚子裏的孩子換來的,王夫人不由的悲從中來,掩面哭了起來。

哭也比跟人拼命來得強呢!

哪怕賈赦素日裏最煩人家動不動就哭鼻子,見王夫人這般,反而松了一大口氣。瞥見探春也在抹眼淚,他只當妹妹心疼姐姐了,便又道:“三丫頭可要一並去?聖上其實也沒說幾個人,不過多捎帶上一個,應當也無妨的。”

可惜,探春只狠狠的打了個寒顫,拼命將自己縮成一團,半點兒都沒有回應賈赦的意思。

賈赦雖覺奇怪,卻也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當下便只當做沒說這話。可他倒是難得的安生了,賈母卻忍不住斥責道:“行,叫我少說話也無妨,立刻將三丫頭送到庵堂裏去,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她了!”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罷了,哪怕對賈母懷恨在心的王夫人,也懶得計較這種事兒。

可賈赦卻是呆住了:“啥?庵堂?”

“赦兒你不用管她,她做了甚麽事兒她自己知曉!哼,如此沒臉沒皮之人,斷然不能再留在榮國府裏。讓她去庵堂也是為了她好,總不能真的跟打發下人一般,索性杖責至死罷!!”也不知曉是因著賈母原就恨得厲害,還是被再度按上了烏鴉嘴之名感到惱怒不已,不過甭管怎麽說,賈母到底是有些遷怒的意味,“赦兒,你趕緊回榮禧堂去,瞧瞧淑嫻她們可有事兒。”

“啥?”賈赦愈發奇道。

“咱們這位三姑娘喲,瞧不上政兒和他媳婦兒,非要眼巴巴的認你和淑嫻為爹娘!”賈母咬牙切齒的道,“真以為有了二丫頭的先例,就能如願?哼!”

“等等!這話是甚麽意思?莫不是淑嫻已經知道二丫頭知曉自己身世的事情了?”賈赦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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